《禁愛世界》:憂鬱的意義 劇透
許多人認為憂鬱症是種文明病,但事實上早在古希臘時代,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就已經發現到憂鬱症。他指出的症狀有:「悲傷、焦慮、沮喪、想自殺」以及「厭食、消沉、失眠、易怒和不安」,再加上「不斷感到恐懼」(※),這恰好是劇中所謂愛流感(Switched On Syndrome)的症狀。對我而言,這部電影講得不僅僅是兩位年輕人的愛情,而是關於一個更古老的問題:憂鬱症,到底要不要醫?
Switched On 原文指的是開關啟動,感染了這樣的病症會讓人擁有感情,正如處於憂鬱病發的患者,即便只是一隻小小黃蜂也能看出一番道理,對死亡的恐懼如影隨形,在身旁的正常人眼中卻是難以理解,為什麼要去擔憂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呢?憂鬱症這個世紀浮上檯面成為人人都略知一二的流行疾病,劇中也呈現對這樣的病症的非理性恐懼,當尼可拉斯‧霍特所飾演的賽勒斯在會議上公開了病情,同事們的反應是希望他能與其他人隔離,並且使用自己的杯子以避免傳染,儘管公部門的宣傳也清楚寫著愛流感並不會傳染。
賽勒斯的發病是突然的,這也是為什麼在五世紀時,神職人員用「正午的惡魔」來形容憂鬱症:「你可以在日正當中時清楚看到它,但還是會把你的靈魂從上帝身邊拉開。」(※)賽勒斯採取了現代社會常見的藥物治療,雖然勉強控制住病情,疾病卻還是改變了他的生活:才剛確診出自己是第一期,就覺得自己已經要進隔離穴、在上班時間無法克制地哭泣、對於身邊每一樣事物的感受都變得非常強烈,身處這樣的狀態之中會永久改變一個人對世界的觀點,也因此病友往往很容易可以辨識出其他的病友,就像賽勒斯辨認出了妮雅。
妮雅選擇獨自承受自己的疾病,因為她害怕藥物可能會讓她失去對世界的感受(很眼熟的理由吧?)。賽勒斯所面臨的困境在身處第四期愛流感的她身上更形嚴重,正如她所說:「最難的是每一天要面臨的困難都不一樣。」有時日子似乎好過些,她可以與同事一起吃飯,有時卻必須延後下班時間躲進廁所裡哭泣。她與賽勒斯之間的戀情是浪漫、也是百年難遇的運氣,許多患者只能像隻無力的血蛭吸附在所能找到最親近的人身上,最後往往引起極大的糾紛,讓自己更加孤立也加重病情。
回到那個古老的問題:憂鬱症到底要不要醫治?現在的社會風氣已經可以斬釘截鐵的說應該要,儘管我不認為那是出於關心或對問題的認知增加,而是不願理解只想將問題拋給他人,否則為什麼還是那麼多人恐懼精神藥物?《禁愛世界》從病患的角度出發,探討了他們的顧慮與考量。究竟憂鬱症所表現出的症狀是不是一種人格特質?就像劇中互助團體彼此的討論,隔離穴醫師貝絲跟警察瓊納斯認為他們對於世界明顯地有更加細膩的看法,是不是那樣才是種正常?
但也有人認為活得如此痛苦讓人無法忍受,互助團體中的叛徒(我忘了他的名字)始終抗拒自己的病情,也無法承擔過多的孤獨感,在第一次互助會的場景中,他反覆叨念著自己的孤單,而當賽勒斯與妮雅一同到來時,他瞪著兩人的眼神充滿憤恨,在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事情時有所聞,正是前段所述會引起糾紛的情況。最終他接受注射治療並背叛其他病友,這並不讓人意外,如同莎拉‧肯恩的名言:「我沒有死的慾望,沒有一宗自殺有過。」憂鬱所帶來的痛苦如此真實,以至於自己比他人特別這種自我安慰的說法變得毫無意義。當賽勒斯得知妮雅已死的消息,除了死亡、除了屏蔽一切感覺的注射療法,又有多少言語可以幫助他?這點在現實生活中也是一樣的。
《禁愛世界》的結局無疑是相當漂亮且震撼的收尾,賽勒斯接受治療後回到家中才發現妮雅還活著,他們卻已經不再同病相憐。曾經看起來很美好的逃亡之旅頓時變得尷尬,也不知道這樣做還有沒有意義。但賽勒斯還是願意去,因為這是計劃好的事情。我很喜歡結局兩個人對彼此背影的思量,妮雅在手扶梯上看著賽勒斯的背影,想起賽勒斯充滿感情的笑容,這樣的笑容卻有可能不會再出現。而當賽勒斯在火車上看著妮雅的背影,他站起來,嘗試牽起她的手,他願意憑著記憶嘗試去體會妮雅的感受。超脫了過多的情感、超脫疾病的影響,憑著理智卻仍願意選擇彼此,也許這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 關於憂鬱症的歷史部分,引用並參考了安德魯‧所羅門的《正午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