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幻夢》當神話成為現實 劇透
導演:Phuttiphong Aroonpheng / 2018威尼斯影展地平線單元最佳影片 / 第21屆台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競賽
這部電影很奇怪,它讓筆者聯想到Guillermo del Toro的金獅獎作品《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 2017),以及泰國導演阿比查邦(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的金棕櫚獎作品《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Uncle Boonmee Who Can Recall His Past Lives, 2010)。古今中外,許多傳說、傳奇、神話故事是神奇、怪力的,但一放到電影裏頭,實在難以說服觀眾「這是個神話故事」,因為是以寫實的鏡頭描繪整個故事,除非你已經拍成一部特效大片如《西遊記》或《魔戒》的故事,早已告訴觀眾「這是個神話」。
《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中,有段傳奇故事跳脫整個現實的故事(或是說它一直以來都不屬於寫實的類別)其實是一個夢境,即是「公主跟魚水中交歡的場面」,魚會說話,人漸漸同化成了魚。我不知道他的題旨,可能得見識泰國本身的文化才能回答。《邊境幻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全片神奇的點在於一位「啞巴」的腳色突然出現在現實社會中,「他」被一名金髮漁夫救起,身上受的傷看似是槍傷,又不是槍傷;看似活人,又不是活人;不知其名,也不知其來由,但金髮男子沒有拋棄「他」,還深情、細心、不離不棄地給予照料,宛如蔡明亮導演的《黑眼圈》(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2006)故事情節重現,馬來人諾曼照顧路上發現的李康生一樣。
筆者料想:正當金髮男子跟啞巴一起在七彩Disco燈閃耀的房間裡跳舞時,該不會是同志情感的激發?但結果不是如此單純,倒是那場景使我含笑出戲。反言之,電影到底想講什麼樣的故事?是一個漁夫愛上一名啞巴嗎?《邊境幻夢》完全超乎想像,可見將真相隱藏得多好,居然是「跨物種」的情感,好比寵物跟主人之間的愛情或是一種動物、人物間的對話。當然,本片不會如《為了與你相遇》(A Dog's Purpose, 2017)那樣天真、孩子口吻、高度擬人化。
首先,電影相當嚴肅、沉穩、安靜,要求高度的美學,顏色、畫面、音樂、聲效、演員都好,所以我覺得它是細心經營寫實的。雖然大約一個小時後還理不清情節,但後來都可以明白,甚至看出導演細心鋪成的多線劇情,以及增加腳色互相之間的衝突,因此,電影是悲傷的,它關於分立,關於剝奪,關於失和,如自然跟人、動物跟人、人與人、上下、男女之間,他們聚合又分離。導演給予的結局讓心理受創的「他」回歸自然,轉化為水中的魟魚,像是告訴觀眾:「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我們互不干涉,但我告訴你,你已經開始危害我的自由了」,這就是自然對人為造作的控訴。對此,我很感動,它是無聲的、沉默的,卻富有表達力。
某種程度來說,本片像是《邊境奇譚》(Border, 2018)。人生來就會互相殘殺嗎?又或者是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假若人互相攻擊,甚至殺害侵略奪取,人豈比肉食動物還卑劣?的確,以上所談及的幾部電影都圍繞在這個主題上,物種之間誰優誰劣?沒人可以定論,但人往往作為決策者,所以我們是優勢、高等、主宰的,但問題是,人真的是萬物之主宰嗎?本片也像是亞洲版的《水底情深》。Sally Hawkins飾演的腳色同樣不會說人話,卻墮入人間,最後觀眾發現──「她」居然不是人類,而她回歸到所屬之境。同樣的,《邊境幻夢》男主角的「啞巴」只是「他」的表象,「他」即英文片名所示的「魔鬼魚」(魟) ,「他」轉身成人形,但「他」卻是如此溫和、脆弱、美麗,如同寶石般珍貴、優雅、獨特,帶給人的力量是靈性的。
當然,本片有著非常模糊的腳色關係、故事線、文化背景及許多不解之處,但第一次觀賞以來,心頭有著餘波漣漪,筆者覺得它是部值得銘記在心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