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在大人缺席的世界 劇透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Nobody Knows / 導演:是枝裕和
在觀賞本片之前,在臉書上看見是枝導演以《小偷家族》得到金棕櫚的消息。是枝導演第二次進入坎城正式競賽的作品是《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並讓柳樂優彌成為最年輕的最佳男主角獎得主,但當年主席昆汀塔倫提諾將金棕櫚給了Michael Moore《華氏911》,是枝在其書《我在拍電影時思考的事》中還抱怨了一下,怎麼會頒獎給意識形態較為激動的Michael Moore,既然昆汀是位愛電影如癡、重新定義類型電影的導演,又在世界電影最高殿堂之一的坎城,但評審團仍是得仰賴各方意見,所以在下就不多做猜測假定。
搬入新家,母親跟明(柳樂優彌飾演)一起向房東問好,看似一切都正常,直到將兩只行李箱打開,還以為是打算挾帶入境的寵物狗,結果卻是兩位小孩,明再到車站接妹妹京子,所以,這個家庭的組成,母親跟四個小孩,而四個孩子的爸爸都不同人。電影不到一半,母親離家出走,成了別人家的太太,完全不顧這四位小孩,讓他們獨立生活,而長子明必定得負責家內、家外之事,這誇張情節也開展了整場寫實動人的故事。
本片就在那內與外的分野,公寓內、外,家內、外,行李箱內、外、腳色心裡與表外,簡言之,就是空間的內外,也是代表隱藏跟揭露。導演賦予了敘事上一股毫無批判的溫柔,但其實就是要批判。在大人缺席的小孩世界中,到底誰是小孩呢?誰該成為大人呢?旁人之眼,是否真的發現世界中的苦?又或是看見了,是否能夠協助?那怕只是一個同情。《無人知曉》應該是在下看是枝導演電影中,最具批判性的電影,當然,其他電影也是,只不過都較侷限於家庭的內部,唯獨本片延伸到整個日本社會上,或是適用於全球社會。
相對於《家戰》的強暴,《無人知曉》的溫和,也是表現作者個人的視角與手法,敘事上,是枝的電影會錯失一些焦點,一眼望去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跟交流。它們(電影)看起來很自由、開放、浪漫,隨著腳色在空間中發揮,也因此,可以清楚看見腳色的個性,但審美、思考的主要工作就交給了觀眾,我們由腳色的肢體行動、臉面表情、反應情緒等看出腳色在本片由導演所設計/自然/天生的表演。而導演的工作就更為困難,必須去設計一些遊戲,既不會傷害小孩,又得正確無誤傳達自己所構思的劇本、指令,是枝在本片、《奇蹟》、《我的意外爸爸》都已經可以看見他的能力,就看觀眾有沒有能力領會他所表達的。
小孩子善於隱藏自己的苦衷,更別說,把小孩子鎖在家中,當然,家務事也會鎖在家長所加的黑箱中。他們希望家長發現問題,或是進入學校,由師長、同儕發現問題,但如果連家門都出不了,一切都免談。小孩子自然而然無法學會真正的人際關係,也就是REACH OUT這件事,而他們的沉默不是天生的,除非他們的舌頭生來就無,沉默往往來自他人的否定、否認、態度強硬,而被制伏在地、埋在地表之下,更不用說一位內向的孩子。
小孩的出生並非由小孩子來控制,而是由大人來控制,大人如果不懂生孩子之事、教育孩子之事,便不值得成為大人,有許多人是因為門檻到了,便使人忽略做到完美的用心用意,而為了隱藏那門檻的基本分數,這些有虛榮心的家長便會開始看不清自己的缺點、傷疤,本片的批判性便在此,企圖告訴他人社會上就是有這種人渣父母;有天,筆者看見一個父親跟其女兒在吃麥當勞,頭髮略有白絲的父親只顧玩手機,被忽略的女兒,帶著紅色眼鏡的她只能顧盼窗外的黑夜,其實時間已經半夜了,剩下在餐廳內的人多半是社團結束的大學生或是大聲台國語交雜討論如何夜騎的毆吉桑們,而這對父女,誰才是小孩?
《無人知曉》最厲害的一點就在於培養、引導四位小孩,在心智正於成熟之際,孩子總是難以控制的,要如何在他們心中對電影與現實之間做出界定,這就是執導功夫所在。名義跟身分上都是小孩卻得承擔起大人的工作,然而卻忽略小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最容易的心傷其實來自於父母,就像京子打翻媽媽的指甲油,在地上的汙漬難以清除,也會留在京子心上,所以京子會一怒之下、一悲之間就關在衣櫃裡頭,在小小家中,又在關在小小的衣櫃子,整人蜷曲,來自於他被人受制而生的自卑。這也是家庭霸凌的一種,往往被他人、法條忽略的一種,因為這群家長根本不知道忽略也是種家暴,形而上的家暴,更可惡,更可悲,更可鄙,更可恨。
《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將那沉澱在孩子心湖中的淒涼,轉化成一股活下去的動力,在無人管教的國境,進行一連串無須大人的成長學習,無須隱藏,無須戴上面具,孩子們會有辦法走出來的。
「誰才是大人」,這是導演想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