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路可退》留下的勇氣 劇透
《無路可退》原有著商業大片的氣勢,可惜在好萊塢發行上,有著複雜的問題,加上檔期、題材及上映前9天加州發生11名野火消防員殉職的慘劇,種種原因導致票房最終意外慘敗,但影評部份的分數卻居高不下,不僅僅是因為它成功地改編了真實故事,也因為它有別於一般災難動作娛樂電影,將重點放在英雄們的心境,真正的「勇氣」。
2012年,亞利桑納州的無業吸毒犯布蘭登,在喜獲千金後洗心革面,為女兒重新振作,加入了當地的菁英野火消防隊。在隊長艾力克的帶領與鼓勵下,布蘭登接受各種訓練,從飽受敵視的菜鳥,慢慢成為隊友們的生死兄弟,成為全美首支市立一級隊伍「格拉尼特山野火快打部隊」的一份子,並經歷了大量救火任務。2013年6月,他們奉命去處理亞奈爾山的野火,然而,本該只是一場小火,卻因天氣因素演變成眾人的夢魘,烈火換來生死離別,亦見証了真正的勇氣。
美國西岸每年野火頻傳,遠在台灣的我們只能自新聞中接收認知,實際上,野火可能的災情遠遠超過我們的想像:火勢面積近乎台北市的兩倍大,超過百億美金的救援費用,上萬名消防人員,無數人無家可歸,全面性的生態浩劫,而且還會因為氣候條件擴大惡化,對當地消防人員宛如反覆上演的惡夢,但每當火災警報響起,他們仍毫不遲疑趕往第一線。
2013年的亞奈爾野火事件,讓救災的「格拉尼特山野火快打部隊」只有一名在外圍觀測的隊員存活,其餘19名隊員皆不幸在千度高溫的大火中殉職,成了911後最慘烈的消防員罹難事件。電影在有限的片長內改編此事件,而隊員的遺族們有著兩極化的看法,一方面認為這是好萊塢無恥的消費行徑,一方面則認同片中的處理,在悲劇中紀念這些英雄,同時為人們提出關於氣候的警訊。
導演喬瑟夫柯辛斯基前兩作《創:光速戰記》及《遺落戰境》皆是聲光效果十足的科幻動作大片,這次《無路可退》一改聲色娛樂主題,立基於編劇對人物訪談所撰寫的劇本,樸實地去講一個真實的悲劇及事件中的人們。沒有過多的刺激動作賣弄,沒有絢麗浮誇的特效場面,而是依照人物傳記形式,著重在人們的情感上。
故事雖以隊長艾力克及菜鳥布蘭登為主要觀點,但主配角們各個生動,不單單帶領觀眾見識森林救火,也讓觀眾得以了解這些英雄的日常生活,如何與家人、戀人及朋友互動。在有限的時間下,電影很聰明地在前兩幕透過幾個簡單畫面橋段,如整裝、測量、取水、砍樹、放火,為觀眾建立與主劇情相關的知識,其餘則多放在人物情感關係與心理衝突,讓觀眾關心喜愛這些角色,縱使節奏因傳記敘事略顯走馬看花,但當最後一幕全力呈現亞奈爾野火事件,反而將情緒帶至最高點。
人物的戲份寫實、真摯、細膩,互動毫不老梗,在日常動人且複雜的情感中,有著創意且洗鍊的敘事。簡單的戲,不僅僅可以看到消防員隊對政治、使命、弟兄與家人的不同應對,也可以看出每個人不同的心理狀況與變化,就連物件與戲的安排都有其情感象徵,例如:艾力克擔憂害全隊因自己而無法通過評鑑時怒砸椅子,老長官報喜後則帶著另一個更精緻的手工木椅前來,抑或是布蘭登與隊友們從限量鞋子的敵視,到丟響尾蛇尾巴的手足情,即便是簡單的襪子梗出現了兩次,也有不同的情感轉變與意義。
隊員妻子們的戲,亦不同於過往類似電影中單純的守候,而是透過安排自然帶出更深更值得思考的議題,光是一句「你們至少不用擔心孩子」的潛台詞,再對照布蘭登的女兒,就非常值得玩味。其中艾力克的妻子亞曼達,如對照真人訪談,可發現幾乎如實搬演,跳脫女角樣板,戲中一會兒為愛怒罵艾力克,一會兒又因為艾力克以隊友的手機來電而飽受驚嚇,有著寫實、剛毅不失柔情的迷人特質。另外騎馬、照顧受傷的馬及為馬去除蹄鐵的片段,不僅突顯角色個性,加入了感性橋段,也與野火消防員的使命有所對照。
有了優秀的人物情感與鋪陳,當劇情來到亞奈爾野火事件時,柯辛斯基依舊保持得當,不刻意渲染煽情,透過節奏與分鏡,來營造不安與生死氛圍,努力地將事件如實演出,即便是戲劇性橋段,仍拿捏好應有的調度與調性。死亡前一刻,觀眾看到恐怖的漫天火牆襲來,角色們沒有過多的動作與哭喊,只有迅速且專業的避難動作、擔心身旁兄弟卻不放棄的神情及一句又一句的「We will be ok」。
出於對遺族的顧慮與對烈士們的尊敬,柯辛斯基避開了死亡畫面,以幾個簡單的橋段帶過,我們看到布蘭登一臉難以置信地一邊顫抖、一邊呼叫著逐漸沒有回應的無線電,看著艾力克心魔的火熊從身旁跑過,讓心魔幻化在情緒與張力的最高點,融為最恐怖也最哀傷的一體。之後看著直升機緩緩起飛,空拍焦土及那19個圍成一圈卻融化的避火罩,沒有過多的話語,沒有狗血的演出,直接透過精準的剪接與攝影,以最殘忍痛心的一個鏡頭,擊碎每個人的內心。直到亞曼達的哀嚎,才將哀痛從茫然中傾瀉,並在體育館的那場戲中,讓唯一倖存的布蘭登面對所有「祈禱是自己家人活下來」的遺族,透過現實的人性,達到傷痛的最高峰,以傷痛緬懷這些人的犧牲。
影片的收尾雖略顯草率,但一來電影本身與事件相隔不久,二來慘劇營造得令觀眾一時難以接受新的訊息與情感,算是難以避免的致命傷。經歷過《怒火地平線》製作的製片,很懂得如何去建立災難的真實特色,讓柯辛斯基與編劇們交出了優秀的作品,而老搭檔攝影師米蘭達,無論在大場面的空拍、火場救火,抑或是人物情感的細膩互動,甚至是喻情於景的空鏡,在美學與氛圍上都表現極佳。
演員們各個也都傑出,邁爾斯泰勒對布蘭登每個心境的細膩詮釋,珍妮佛康納莉多層次的自然演出,泰勒基奇痞子卻不失溫暖的兄弟情,詹姆斯‧拜芝‧戴爾的西部副手樣貌,傑夫布里吉對年邁悲喜的表演,而喬許布洛琳的粗獷蠻幹多了更多的柔情與智慧,其在最後慌亂卻仍鎮定指揮、擔憂弟兄的神情與舉止,更是精彩且令人心痛地難以忘懷。
《無路可退》乍看之下,像是講述森林大火的電影,不過正如英文片名《Only The Brave》所示,它傳達了這些真實打火英雄的心境與情感,觀眾或許看不到太多精彩刺激的娛樂場面,甚至就連幾個直升機的特效鏡頭都還可以看到綠幕沒去除乾淨的瑕疵,但編導們真摯細膩地述說了一群人的事蹟,即便故事性少了些,結構略為瑣碎,卻仍富含大量情感與議題省思。在極為戲劇性的真實事件中,避免淪為濫情戲劇,而用最簡單誠懇的態度,在高度衝擊性及哀傷崩潰的悲劇結局中昇華,呈現何謂信念、勇氣及真正的愛。本片不單單是紀念這些英雄,或喚醒人們內在意識,同時也是獻給所有消防員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