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結果論來看，這部無間道，不管中間怎麼樣，陳永仁註定要捨身取義，才能對比出劉健明與陳永仁之間的差別，以及呼應片名無間道還有片頭所說的無間地獄。臥底題材在香港幾乎是老掉牙了，梁朝偉甚至不是第一次演警察派去黑幫的臥底(前例如辣手神探)，所以片裡黃秋生在天台與陳永仁見面送生日禮物的那段，其實也是向辣手神探致敬，因為辣手神探裡有一模一樣的片段。

警匪片拍了幾十年的香港電影，無間道是把警匪片昇華的經典。無間道之前的警匪片，很多都只是熱血正義的警察vs.壞到骨子裡的黑道，無間道這部就沒有把兩邊的正邪差異刻意的刻劃，而是用他們的行為模式來做對比。更高超的是為了呼應片名無間道，讓劉健明是韓琛派去警察的臥底，陳永仁則是警察派去黑幫的臥底。平衡了以往警匪片只是正反對抗的架構。

為什麼陳永仁不等恢復身分，讓大家都知道他是警察呢？其實電影裡面有些片段，也都只是簡略的交代，單純只是要你知道「噢陳永仁有這樣的故事、有這樣的背景、有這樣的選擇。」這些片段都只是要向觀眾展示，陳永仁為了實踐他的價值，他可以不顧一切。從片頭在警校開始，陳永仁的間諜身份只有兩個人知道，黃警司與警校校長，也就是說陳永仁的直屬上司就是他們兩位。

警校校長過世的葬禮遊行，陳永仁的社會身分是個黑道，可是他是警察，所以他只能在暗巷裡敬禮，這也突顯出，陳永仁有他自己認同的身分，而這只是短短的一個鏡頭。蕭亞軒以前情人的身份出現，甚至只是陳永仁剛好在門口看到她來交代兩人相遇，以及小女孩在陳永仁離開後向媽媽說你年紀講錯了向觀眾暗示那是陳永仁的小孩，這片段甚至讓蕭亞軒變成是個跑龍套的角色，也只是要讓觀眾知道陳永仁犧牲了什麼。

再來講劉健明，一開始就是韓琛的小弟，是個壞人。可是相比陳永仁放棄愛情、身分有如過街老鼠的遭遇，他有幸福美滿的生活，在警界飛黃騰達，甚至還與長官打小白球，而長官那句眼光要放遠點，讓他開始天人交戰。在黃秋生死後，他找到陳永仁，跟陳永仁合作，幹掉了韓琛。最後在電梯裡，陳永仁死於大B手下，而劉健明殺了大B。片裡死掉的角色全都讓陳永仁與劉健明有關聯，不一樣的是，跟陳永仁有關的，都不是陳永仁害的，卻都讓陳永仁痛苦，跟劉健明有關的，有沒有痛苦後面再提，但都與劉健明的選擇有關。

先說陳永仁：

1.警校校長死了，陳永仁只能在暗巷敬禮。

2.黃秋生死了，他是唯一知道陳永仁真實身分、看著陳永仁長大、會送生日禮物給陳永仁的上司，更殘忍的是直接讓黃秋生死在他面前。

3.傻強死了，傻強是黑道，可是在前面毒品交易時，電影就暗示傻強不是百分之百的傻，傻強看得出那對情侶是警察。黃秋生死的時候，傻強說什麼都硬把陳永仁拉走。傻強在乎兄弟，所以傻強的價值觀裡，不是黑道重要，而是兄弟重要，所以傻強死前開車的時候跟陳永仁說「韓琛問我敢不敢殺臥底，面對面我當然說敢啦！你當我真傻？」其實是對陳永仁說，你陳永仁是臥底，我傻強也不會殺你，因為你是我傻強的兄弟。

如果陳永仁不是臥底，那黃秋生死前有沒有說什麼對陳永仁根本不重要，可是傻強卻跟陳永仁強調黃秋生死前被打了十分鐘但一句話都沒說，因為傻強知道陳永仁要真是臥底，這資訊對陳永仁很重要。傻強又說「我沒有說你去按摩」，後面那句「那個按摩女郎漂不漂亮？」可說是道盡了傻強的傻及這個角色展示的哲學。對陳永仁來說，校長死了，我不能以警察的身分送他一程；黃秋生死了，死前讓我先跑獨自面對，被刑求一句話都不說，沒把他供出來；傻強死了，儘管他是黑道，可是他卻把我當兄弟，就算我是立場與他不同的臥底。

而劉健明呢？

1.黃秋生的死，是劉健明通風報信造成的，而黃秋生是個好人。

2.韓琛的死，是劉健明一槍打死的，韓琛或許不是好人，但韓琛是栽培劉健明的恩人。

3.陳永仁的死，是大B殺的，但也是他們兩人在天台談判間接造成的。陳永仁死了，對劉健明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他與陳永仁談判，但從陳永仁死時劉健明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不想要陳永仁死。

4.大B的死，是劉健明開槍殺死的。為了保住自己的身分不外洩，也可以腦補為為陳永仁的死洩憤，所以殺了大B。可是大B當時的行為，是保護與支持劉健明的。

這些人的死，都是劉健明為了從壞人轉為做一個好人，所做的壞事。他不單純只是想做個好人，他是因為有老婆，有更好的官場生活，他沒有做到一件事，就是實踐屬於他自己的價值，可是陳永仁做到了，陳永仁發現劉明的身分後，根本就不管自己可能會有的遭遇。劉健明講是講為了做一個好人，可是他不全然只是要做一個好人，而且為了做這個好人，他做盡了壞事，殺了栽培自己的人(韓琛)、殺了其他好人(黃秋生)、殺了保護他的人(大B)。

安排劉健明的小說家老婆鄭秀文寫一部主角搞不清楚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的小說，其實就是要提醒觀眾劉健明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誰，所以劉健明在片尾向陳永仁的墓敬禮時，過往回憶片段的那句「我想跟他換」，是劉健明明白自己永遠不如陳永仁。不但不如他，為了做個好人的代價，到頭來，痛苦的不是陳永仁，而是劉健明，因為當他想做個好人時，已做盡了壞事。

或許結果論，劉健明比陳永仁好，因為陳永仁死了，或許逃得過法律制裁、別人的眼睛，可是永遠逃不過自己的良心。陳永仁死了，其實是解脫了，只有劉健明，還活在他的無間地獄裡。陳永仁經歷了這些臥底生活，遇上了這麼多鳥事，身邊人一個一個離他而去，陳永仁始終沒有背棄他的正義，始終有個自己的中心思想，所以陳永仁在天台上根本就不理劉健明那句「我以前沒得選」，因為對陳永仁來說一直都有得選，只是陳永仁從來都是選擇他的正義。你是壞人，我是警察，這就是劉健明沒有，而陳永仁克服的無間道。

PS.無間道、無間地獄為兩個不同的佛學名詞，本人非佛法研究者，純為自己觀影心得。

（本文經作者同意轉載刊登，作者：MRsoso，出處：P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