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城堡》守護家庭價值的作夢電影 劇透
今年暑假末上映的《玻璃城堡》(The Glass Castle),是美國年輕導演德斯汀克雷頓(Destin Daniel Cretton)的第三部長片。我會選擇看這部淹沒在其他大片聲勢裡的電影,是受到他第二部長片《她和她的小鬼們》(ShortTerm12)的影響。他在《她和她的小鬼們》中針對少年家庭問題,透過一個成年女性與一個未成年孩童的相互映照,尤其將家庭暴力與性侵部分處理得既輕盈又不失力道,讓我相信他可以把改編自真人真事回憶錄的同名小說《玻璃城堡》且同屬家庭題材的小品電影處理恰當。
然而諷刺的是,或許正是這份恰當、「安全」的改編與拍攝,最後讓這部電影註定默默消失在電影史裡。面對這部最後只讓我感到安全而無悸動的電影,我想或許可以試著比較小說與電影之間的變動,藉著導演的選擇(他也是編劇之一),像結構變化、強調與省略、側重面向,來思考他的策略與嘗試,以及為何最後會走向中規中矩的電影。
電影與小說的開場都是從1989年,女主角珍奈特在紐約工作生活於名流社會裡開始。她富裕不缺物質享受,卻在紐約街頭看著自己父母翻找垃圾桶,且羞於相認與告訴其他人,因此她的母親才會說她現在的生活多麼不健康,以此揭開珍奈特的往事,回首思索過去與現在生活的差異,父母的荒唐與伴隨而來的失能家庭,如何讓她後來選擇脫離父母發展自己的生涯。
小說在此之後都是童年記憶的描繪,一路線性書寫到珍奈特17歲離家前往紐約生活,半工半讀到進入職場及父親病逝,最後簡略提及她的婚姻和一家人再次完整和諧的生活。電影則有別於小說,在珍奈特回憶間穿插當下的她,藉此讓過去與現在的對比更明顯,也讓兩者背後所選擇代表的價值觀浮出。除此之外,電影更增添了未婚夫角色的比重,影片透過簡直像走錯棚的愚蠢未婚夫,明目張膽地用腕力對決來強化現在與過去的對立,提醒觀眾要對珍奈特現在的生活否定,並張顯過去家庭生活蘊含的情感價值仍值得珍惜。
其實在小說裡,作者並沒有強烈否定後來在紐約的生活方式,也從來沒有否認過去生活的快樂,但營造戲劇性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製造對立,讓價值觀一分為二,其中必然有一方錯誤,而主角最後必需從錯誤中走向正確的路途。這可能是我最不欣賞影片的原因,選擇如此輕鬆簡便的方式,使得它落入毫不意外的俗套裡,並且再次維護了一家人就是要團結凝聚在一起的核心價值。
撇開這個讓人有些不滿的部分,另外取巧的改動則是電影對父親角色的加重刻畫,與削弱母親在這個家裡的身影。小說中母親的形象鮮明、有個性,她對人生自有一套看法與決定,也不在意自己的怪誕行徑,甚至可以說是她自己選擇這樣的生活,但電影中娜歐蜜華茲飾演的母親,相形之下顯得意志軟弱,強烈依附先生無法自己生存,彷彿她的個性與意志都因為離不開先生而愈磨愈薄弱。如此觀眾比較容易對她產生同情與諒解,畢竟如果小說裡的母親形象照實搬上大銀幕,作為劇情片觀眾可能不容易認同她。影片側重不同面貌的形象,雖然保險,但也可能因此犠牲了有趣的突出特點。
父親在電影中的形象則比小說更鮮明有力,珍奈特對父親的崇拜和信賴被放大,使得父親形象高大無比,因此一旦墮落有如巨人倒地,孩子的失望與反彈更顯合理。對我而言最有趣的可能是導演對父親的勾勒,在小說中原本被輕輕帶過,沒有深掘的「奶奶是否有可能也對父親做毛手毛腳的事?」在影片中成了父親打破承諾,再度酗酒最合理的原因。親屬性侵的主題也就悄悄從《她和她的小鬼們》延伸到這部電影裡,或許是為角色轉變所做的合理變動,卻也可能是導演把自己關心的題目低調置入。
電影對小說的變動可以視為降低風險的合理行為,只是它同時也喪失了小說呈現的美國底層風景,淡化了流浪家庭的生活光景,以及珍奈特從偏僻小鎮到紐約公園大道房客的意志與決心。儘管這確實不是小說的重點,但直接忽略會讓珍奈特過去及現在的生活缺乏連結,也讓這部電影遠離真實生活,更像一部守護傳統家庭價值的作夢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