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艦島》太陽下的民族冤魂 劇透
日本「世界文化遺產」軍艦島廢島後,不僅長期是墟迷的夢想地點,更是無數影視作品的取景之處,而如今由韓國所拍攝的《軍艦島》,則帶著更強大的野心,試圖將過去礦場地獄呈現在世人面前。日本佔領朝鮮期間,樂隊隊長李姜宇為了給女兒昭熙更好的未來,在友人的推薦下,帶著女兒前往日本,豈料卻被騙到軍艦島上,並巧遇流氓打手崔七星,一同成了島上的奴役礦工。同時,受美國訓練的光復軍特種部隊朴武英也奉命潛入島上,試圖救出受困島上的重要人員,然而,美軍的轟炸行動卻讓一切產生了變數,一群人不僅要對抗陷入戰爭瘋狂的日軍,還得面對自己人黑暗的一面。
軍艦島的地獄礦坑背景,是其長期蒙上一層神秘與冤魂面紗的原因之一,亦是日本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時,遭中韓大力抨擊的阻礙。韓國以亞洲最高的電影技術力,重現當時的場面,企圖以影像讓世人了解這段耳聞卻不熟知的歷史,然而諷刺的是,劇情上的編排,雖有批判,卻也因敘事少了力道。
三位主角代表著三個階層的朝鮮民眾,知識份子軍人、平民樂師,以及底層的流氓,在民族侵略下,試圖將這三者同時剝奪權利,化為日本軍國主義下的奴役階級。我們一方面可以看到鬥智諜報,宛如《美麗人生》的父女親情以及黑幫浪子的浪漫與動作表現;另一方面亦可以看到不同層次的動機,國事、家事與己事,隨著劇情的發展中逐漸合一,既以生存為目的,又不忘民族革命的情感。
可惜的是,三線在敘事上,缺乏足夠的張力與呼應,對主線雖有勾串,鋪陳戲份仍略顯不足,加上剪接切換與節奏的失衡,不僅虛晃了角色的自然變化,降低觀眾對角色情感的代入,沖淡了戲劇本身的衝突,也令三位主角的故事變得零碎,點到為止,無法發揮本身故事線的魅力,使得前半段變得空有事件,雖不無聊但略顯走馬看花,在對軍艦島奴役生活的呈現上,也淪為獵奇畫面的展現,而非真實細膩的撼動與理解。在這樣的觀點之下,要理解整個軍艦島的樣貌是不太可能的事,可惜了這樣的選材。
其次,整個故事著重在姜宇與女兒兩人,但主線推動卻建立在最沒有情感營造的朴武英身上,而《軍艦島》雖試圖呈現外在與內在敵人的多重危機,批判日本軍國主義及其支持者,但卻拿捏不好此戲劇衝突對核心主題的闡述。觀眾只會看到很壞的日本人、很壞的朝鮮人,以及他們所觸發的事件,一段一段,而非同心圓地融為一體,一來失去了反派的戲劇力道,令觀眾迷失在主角們所面對的風險中,進而對故事目標感到茫然,二來,產生的情感與議題批判也因此失焦,究竟是要批判軍國主義?還是借古諷今以高層貪瀆、年輕一輩自相殘殺逃出海外之情節,批判當今南韓「自相殘殺」的社會結構?
然而不能否認的是在立定主線目標後,雖然後半段逃亡戲有違史實,本片確實展現了商業大片與民族電影應有的格局,不僅統合了危機,也藉由時間與空間的限縮,得以著重在單一戲劇片段的營造上,深化主角的冒險行為,讓觀眾跟著他們一同緊張、憤慨、感動。除了動作場面最大,調度最細緻,情感也做到最誇浮,以換取精神認同,試圖以煽情的窠臼喚醒觀眾這不單指角色的犧牲或各種生死離別,亦包括了族群情懷與面對侵略的長年憤恨。其中,剪日本太陽旗當作逃命的繩子是相當清楚的符碼,但最為諷刺的,還是逃出生天畫面化為黑白後的唯一光芒,那宛如希望之陽的長崎原爆,即便仍有何去何從的無奈,還是將日本最大的傷痛化為被侵略者一時的救贖。
作為220億韓元(台幣5億)的大製作而言,《軍艦島》或許在故事觀點上太有野心,導致在有限的片長下,結構略顯瑕疵,民族情感與歷史批判所包裝的娛樂性,也大過了其想演繹的歷史。然而在技術面上,《軍艦島》展現了韓國堅強的電影實力,美術與場景極用心地刻畫當時的生活,無論是水泥大樓、港口或是礦坑,對照《軍艦島》歷史照片都著實令人驚艷。攝影燈光亦是傑出,除了畫面富有美感,幾場戲中藉由同一場景不同的打光營造不同角色的情感,以及爆破戲的火光煙霧都極為精彩。在場面調度上,縱使幾場文戲有所瑕疵,但轟炸的設計、礦坑的災難、逃亡時的戰場等動作戲仍有其魅力,澡堂裡崔七星與叛國賊那拳拳到肉的高難度動作調度,更是值得一看。
演員的話,三名帥氣的男主角,不單單在多場戲中濕身賣肉一飽觀眾眼福,演出上都展現了極高魅力。飾演朴武英的宋仲基即使在表情的詮釋上略顯不足,但打戲的動作極為流暢,拿著槍桿子指揮人們逃離的英氣,在視覺上也十足地討喜;飾演崔七星的蘇志燮,即使戲份較少,角色刻板,但充分地展現鐵漢柔情,幾場動作戲之生猛堪稱傑出;飾演李姜宇的黃晸玟不愧是影帝,與飾演女兒的金秀安,兩人的對戲是文戲中最精彩的部分,即使剪接破壞了角色的情感變化,然而複雜的表情組合切換、動作與眼神,仍有著細膩豐富的詮釋,不用過多言語,就道出了十足情感。
整體而言,《軍艦島》是一部野心極大的作品,不過正是對這歷史選材的野心,導致敘事過於貪心,人物樣板,不僅無法發揮眾故事線的魅力,也擾亂了主線的結構,主題陳述因此失焦,成了一般宣揚民族的娛樂大作,沒有明顯突破,也可惜了選材。然而作為韓國年度製作,有著極高的娛樂性及精彩浩大的場面,充分展示了懾人的技術能力,呈現絕佳的聲光美學效果。雖以呈現歷史的角度有所不及,但以商業電影來說,能引起世人更加關注軍艦島以及它的過去,《軍艦島》已可算是稱職了。